医学是什么?医院是干什么的?医生应该以什么为职责?这是干了十年临床医生的自己近来常常反思的问题。
当医学生的时候,对于医学,我更多将其理解为生物科学中的一项用以诊治疾病,驱除病魔的专业技术。随着工作经验的增加,阅历增长,渐渐感悟到医学技术博大精深的同时,其背后所包含的更深广的人文含义。常常会在为某项高精技术而惊叹并潜心钻研的同时,产生自己是否会因片面追求高精技术而缺乏对患者的个体化人性需求的了解与关怀。一方面是对高精技术的追求,另一方面是清晰看到技术所无法解决的具体应用中的局限性。技术对疾病不是万能的,扩大化到患疾病的具体患者的人文关怀上,更是无法解决患者所有的问题,甚至适得其反。
进一步的问题是,医生的职责仅仅是学习诊疗技法,并以此在每个患者身上复制应用吗?我们可以把患者比喻为解剖课时所面对的那一具具冰冷的尸体,以疾病为简单目标,冷静准确地手到病除;我们不能把患者简单地看成那一具具冰冷的尸体,因为他们有思想有情感,有不同的社会关系,以此为出发点的治病救人,就不是简单的将机器上的缺陷修理完结即可,其他诸如患者的知情权、选择权,患者的心理因素、家庭社会因素等等,统统都应在考虑当中。
我主管的三位癌症患者,恰恰对我们反思医学的真正含义和医学的追求颇有一些价值。
一位是73岁的扁桃体癌放疗后复发的患者,几个月前来诊时即明言不想手术或进一步化放疗。虽然以当时情况,我清楚即使积极治疗,其预后也极可能不佳,但是我还是明确宣讲了积极治疗的可能功效,以及若推延治疗会出现的不良结局等。患者家属跟我谈了家里的许多实际困难,而且患者已经知晓病情并接受事实,所以不想积极治疗。既如此,患方签字后,我们便只是用药物进行保守治疗,以为患者减轻痛苦,延长生命为诊治目的。几个月后,患者口腔内的肿物越长越大,开始出现呼吸和吞咽困难,全身恶液质越来越严重。我常想,如果当时患者选择手术,他是否真的有机会治愈?抑或因为进行手术等积极治疗而已经在痛苦中更快地结束了自己最后的人生旅程。若那时,他的家属又会否在承受巨大经济压力的同时,看着患者术后痛苦求生而后悔不已?面对这些假设,我不禁反思:什么是患者需要?什么是医生需要?什么是医学的需要?
另一位喉癌患者令人觉得惋惜。首先是因为他的年轻, 50岁是一个勇挑重担并收获成绩的年龄。其次是因为他的癌肿虽属晚期,但仍有一定的手术时机。再是由于他的症状主要体现为喉阻塞,平时喉部和气管存余狭小缝隙通气,症状还不明显,但一旦合并感染或其他因素,那条救命的缝隙就会很快被堵上,出现呼吸困难,生命随时可能终止。我们已因这种情形抢救过来几次,但是他仍坚决不接受手术治疗,即使气管切开这一简单但实效的救命权宜之计也坚决不接受。因为他的不理智的坚持,我们在治疗上束手无策。随着时间推移,疾病留给他的机会越来越少,生命溘然而止的几率大大增加。由于患者非常清楚自己的病情,我跟他进行过几次坦诚交谈,我跟他谈生命的宝贵,生命的唯一,生命的无法弥补。他可能还是因为经济的原因吧,但我又估计应该不止经济因素。目前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是继续更多地帮助和安慰他。
第三位患者一周前刚刚因喉癌而接受半喉切除手术。由于术中发现肿癌侵犯范围大,术后建议患者进行局部放疗。前几天跟他老婆谈这个问题的时候,他老婆有些犹豫,说怕患者的身体状况承受不了手术加放疗的打击。对于这种想法,我进行了积极的劝导。今天上午他的父亲来跟我谈,说家里已明确意见,不进行术后放疗,原因有二,一来因为患者身体虚弱,他们怕经受不住放射治疗的打击,二是他们征求了患者的意见,患者想以此跟病魔做个赌博,以生命为赌注,复发也会认命。面对这样的解释,我便也打消继续劝说他们的想法。
医学是什么?医生又是什么?我们因为掌握了专业的技术,理应将患者及家属所不清楚的信息充分告知。随着现代社会的发展,医患关系已从原来的“父权式”医患关系转变为“平等式”医患关系,更加关注对患者知情权和选择权的保护。因为只有患者才明了他自己之于生活生命的真实态度与需求。患者父亲说患者不接受放疗,是想以生命为赌注,其实即使患者真的不接受放疗,也不见得就押上生命的筹码。生命存在变数,疾病的发展转归也会有多种可能,治疗是手段不是目的。所以现在为是否复发的几率而选择马上放疗,其实也可以等到万一真的复发的时候,再去选择放疗或者进行全喉切除治疗。虽然理论上不同方案预后不同,但结合每个患者具体病情,以及家庭社会经济等实际情况,各种方案孰优孰劣又有谁说得清呢?有可能是适当治疗,也又可能是过度治疗;既可以是现在进行积极治疗,也可以等将来再补救治疗。只要不是以治疗为目的,充分了解患者的个体化需求,平等地看待患者,尊重患者的选择,这是我们现代医学人文关怀中非常重要的一环。
治疗是呵护生命的手段或途径,在生命的多样性面前,医学治疗能解决的只是生物性部分。而目前我国的医学教育又更多强调生物学层面的教育,忽视医学人文教育。因此切记,不要把追求治愈当成医学的全部。有人说过:“有时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帮助与安慰同样是呵护生命的手段,虽然它们没有生物科学的光环,不会得到量化的追捧,但是,它同样会给患者带来病痛减轻,带来心灵抚慰。而这,理应共同属于医学追求的范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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