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问解放前中共四川地下党成员，“你们的同志被枪杀那么多，为什么还要加入共产党？”“因为穷人活不下去，读书人抬不起头”，“什么是读书人抬不起头？”“那时当中国人耻辱”……文革结束，改革开放，最早出国留学，国家不富强、科技不发达、个人不富裕，留学欧美有人在外不愿说自己是中国人。近两百年来，西方发达的科技、经济和军事等让东方的日本、印度和中国相形见拙，日本后来走向“全盘西化”，印度改英语为国语、实行西方民主制，其精英领袖圣雄甘地竞宣称自己是“英国的孩子”。中国的知识精英最初不仅把孔夫子赶出课堂，也主张“取消汉字”、“取缔中医”，尽管他们留学欧美和日本，但领导者中没有人说自己是“英国的孩子”、“美国的孩子”、“日本的孩子”。中国，在每一个中国人心中都始终很重。无论领导人、读书人还是百姓，都明白应该虚心向发达国家认真学习，但绝不能丢掉自己的民族自信，“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是主流共识。中国，是世界上最多人口历经五千年的国家，她不仅是生我们养我们的富饶国土，更是反映我们信念、倾向、主张和态度的精神家园。

　　在这土地上，这庞大人群主要是农耕民族，对自然的依赖较强，靠天吃饭，发明和改进工具的驱动力不够；依赖土地，流动性差，常祖祖辈辈居住在一个地方，形成“张家沟”、“王家坝”、“刘家屯”……家庭、家族相当稳定。依赖自然、靠天吃饭，就必然敬畏自然、崇拜自然，形成“人顺天道”、“道法自然”的道家文化。在中国人心中，最美的是自然，如鸟语花香、高山流水、万马奔腾、老虎下山等，很少有西方以人体为最美，到处雕塑着强壮的男人，描绘着曲线美的女人。中国稳定的家庭及家族，就必然形成以血缘为纽带的规矩和习惯，如“家比天大”、“老吾老及人之老”、“百善孝为先”等等，最后形成以家庭及血缘利他主义为核心的儒家文化，将家庭的利他主义泛化，让血缘的爱更广泛存在，于是有“先拜兄弟后打天下”、“父母官”、“子弟兵”、“哥们儿、姐妹们、爷们儿”……泛血缘化，贴近生命本能激发更多利他的爱。道家文化是中国人奉献给世界文明处理人与自然关系的智慧，儒家文化是中国人奉献给世界文明处理人与人关系的智慧。两种文化两方面的秩序，让中国人的生活和劳动可预测和可控，从而平安幸福。

　　从此，中国人工作和生活顺心时，常用儒家思想鼓励，“生生不息”、“男儿当自强”、“当仁不让”、“立功立德立言”……当工作和生活不顺时，常用道家思想抚慰、劝戒、学忍耐、学等待，如“以退为进”、“物极必反”、“祸福相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儒家思想在当今唤起利己创造更多财富的时代意义重大，其倡导的家庭责任和集体主义精神是人类回归正道的重要驱动；同样，道家思想正唤醒人类觉悟，不能再让人类“自由不服从自然”，让人类在自然面前为所欲为，污染空气、污染土地、污染河流……人类不能凌驾于自然之上，“人顺天道”、“道法自然”才是人与自然的正确定位。

　　有个外国医生问我：“我们在国外做手术，与患者谈话后通常患者就签字，然后做手术。在中国就不一样，与患者谈完后往往患者不签字，而是与家属商量，甚至家属签字。为什么这样？”我只好告诉他：“在你们国家你幸福就幸福，在中国多是全家幸福我才幸福，于是中国人多尊重家属的意见”，中国人不只为自己活着，更多的是为家庭尤其是为孩子活着。为孩子及家庭，不少中国人不仅可做出牺牲甚至可以牺牲自己。我曾建议如何控烟，在烟盒上画骷髅或烂肺没多大用，如果在烟盒上写“抽烟会严重影响你孙子健康”，爷爷姥爷多数不敢再抽烟。我抽了三十年烟，戒了无数次，五年前知道女儿怀孕当天就戒了，为了孩子戒烟算什么。看看那些每天站在学校门口接送孩子的中国人，看看那些为孩子读书买昂贵“学区房”的中国人，才明白费孝通所说：“中国人活着的目的，是为了出色的孩子”。

　　中国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如何达到“人口最多”？涉及人类在生命脆弱或危险时被照顾状况，《道德搏弈》告诉我们：“在漫长的进化历程中，因为受到甘愿付出的父母的照顾，人类婴儿的幸存率比较高”，中国为什么人口众多？从某种意义上讲，因为我们有世界上最多的“甘愿付出的父母”，还有“甘愿付出的”爷爷奶奶和姥姥姥爷。有人常批评中国父母不让孩子“早点独立”，殊不知某些让孩子“早点独立”的父母也许是不“甘愿付出”。

　　当父母对孩子有更多“甘愿付出”后，必然产生更深层更浓厚的血缘感情，这种感情一直影响着中国人对父母及亲人衰老及死亡的态度。

　　进化论告诉我们：在动物世界，如果一头老虎咬住一头羊，首先是让先咬住的公老虎吃饱，然后让小老虎吃，若有剩下的再让母老虎吃，最后若还有剩的才给老老虎吃，通常老老虎是要饿死的。在人类物质最匮乏的初始社会，有些家庭是会把老人扔掉的（想起“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弱肉强食”的达尔文主义）。古日本和希腊都有记载，把老人背上山洞，留点粮食，就扔下老人而去。在古代中国，人们与父母的感情尤其深厚，再困难也不会扔老人，而且还倡导孝敬，“举孝廉”，强调“百善孝为先”，把孝敬作为中国人的道德底线。如今我们通过高考选人才，之前通过科举选人才，再往前曾经通过“举孝廉”选人才。

　　在中国家庭中，前辈对后辈的爱形成浓厚的情感，让后辈产生对前辈的强烈依赖和崇敬，《增广贤文》中“堂上二老是活佛，何必灵山朝至尊”就表达了如此情感。在这浓厚情感中，人们无法接受“世界上最爱我的人”离去，也无法接受自己离开爱我的人们，于是不少人尤其是达官贵人追求长生不死，而不是追求死后上天堂。一代代皇帝及中国人都在寻找长生不死的药、秘方和功夫。我们热爱毛主席，就希望他活万岁、万万岁！结果他老人家还是走了。但始终有人认为“好死不如赖活”，还有人唱歌“让我再活五百年”，中国各地都有追求人类长生的努力，如导引术、辟谷术、吐纳术、房中术……红茶菌疗法、卤水疗法、鸡血疗法……香功、鹤翔功、气功等。人们不想死，也不准备死，从某种意义上讲，我们是一个没有死亡准备的民族。但死亡总会来临，我们表现出更多不可接受，产生更强烈的愤怒和震惊。所以，在可能出现死亡最多的地方——医院，常常是社会矛盾的集中爆发地，人们不接受突然面对死亡，容易情绪过激甚至失控，产生激烈冲突。同时，在浓厚亲切的血缘情感中，中国人把自己的思考定位在“此岸”而不是“彼岸”，不思考死后的“天堂”，而希望“天堂就在眼前”，比如父母不生病、儿子考上重点大学、自己发财。所谓留恋现实天堂不在乎死后天堂。孔子讲“未知生，焉知死？”中国人回避死亡，不重视思考死后的事，当其他民族认为人的生命可以通过“上天堂”、“轮回”等无限延长时，中国人更实际地认为人的生命会“度百岁而去”，是有限的。面对自己有限的生命，中国人比其他任何民族都“着急”，有更多紧迫感、有更多时间短的压力，从而激发极大的干劲，成为世上少有的“只争朝夕”的勤奋民族！

　　农耕民族长期依恋土地，移动不多，进入别人地盘的可能性小，与别人发生冲突也不多，与大型野兽的撕杀更少，本该凶猛并具有进攻性的中国男性相对较温和。在西方过去，两个男人共同追一个女人，双方多决斗，当年法国和俄罗斯男人常如此，如著名的普希金、莱蒙托夫等。可在中国，《红楼梦》的贾宝玉、《西厢记》的张生不可能与别人决斗，他们只靠品德和才能去赢得女人的欢心。正是由于中国男性的温和，中国男人参加的肉体冲撞及需要猛烈进攻的体育运动，成绩都差，如足球和篮球，而隔着网子打球就非常棒，如羽毛球、乒乓球，得世界冠军最多。历史上汉族军队不善主动进攻，却更多主动防卫，修万里长城保护自己，怕别人进攻。中国人不是带刀的战斗民族，没有逐渐形成用刀叉吃饭的习惯，而只是用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