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一个媒体朋友向我说“处方像天书”成为了社会热点,希望从社会心理学的角度能发表一下看法。晚上回来上网百度了一下,真的有许多的评论,基本上是一边倒的对医生的指责。自己从医学教育转行做医院管理也20多年了,对医生的处方字迹潦草看不懂也伤透脑筋。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绝大多数医生都不是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故意把字迹写成天书一样,所以,在当前医疗改革成为热点,医生成为改革的牺牲品的今天,我们不应该仍然抱着文革的思维,把医生的小毛病无限上纲上线,在医生受伤的心灵上再撤上一把盐。
在我看来,“药品处方像天书”,有这样的几个社会原因:
医生的字迹潦草是人们把处方像天书的主要原因。但医生的字迹潦草有其客观的心理学原因。开处方的过程也是医生同时进行医学思维的过程,思考与开处方是医生同时进行的二种活动,这在心理学上叫做注意的分配。注意的分配是有条件的,一是有熟练的技能技巧,譬如开处方写字。二是有赖于同时进行的几种活动之间的关系,如果它们之间没有内在联系,同时进行几种要困难些。草书是注意的自动化分配,这种心理操作,写字对思考干扰会小得多。如果写正楷,由于要有意识注意,则会影响对思考的注意分配。所以医生开处方是外显的医疗活动,而医学思考则是内隐的关键性医疗活动,谁轻谁重想必大家一定会知道。一个字写得规距的医生,患者也许会认为他是个资历浅的医生,因为从写字上看就不熟练。其实根据处方注意分配影响的客观规律,医院药房和零售药店都会配备专业药师对处方把关,加强核对,防止处方因字迹潦草和书写错误影响患者服药安全。有的医院还为医生配备助理抄写处方,随着医院信息管理的自动化,电子病历的应用,电子处方的推行,医生这样一个千年的处方难题就会迎刃而解。我想那时得到解脱的不仅仅是饱受天书处方痛苦的患者,更是医生自己。
“处方像天书”许多情况下是患者看不懂处方上的药名,我国的药品大多有二个名称:商品名和通用名。广告宣传上能让患者记得住的是商品名,而按处方书写规定则不能书写商品名称。而通用名称又是长长的化学结构名称,很不符合汉字文化的特点。西文翻译成中文大家读起来总是感觉别扭,当然难得记住。一个患者说“这个‘格列吡嗪’和‘格列本脲’是什么呀,医生是不是给我开错药了?”“我要开的是芬必得,干吗写这个布洛芬缓释胶囊呀。其实,要是按照“以病人为中心”,顺应社会习惯,处方还是开商品名称方便,但医保部门对药品的管控是按通用名称来定的。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处方像天书的责任不在医生和医院。
“处方像天书”成为社会热点,也是因为药业的一些不良规则造成。
第一,药品是治疗疾病的,同样的药品质量标准应该是一样的要求,然而,当今天社会同一种药品不同的厂家生产价格大不相同。合资药厂生产的价格较高,一些药厂为了提高竞争力,往往降低药品的质量标准(可能是包装、或者是剂型上而非药品内在质量),以便降低销售价格。患者往往拿处方去院外为了寻求更低价格的药品,导致医院处方流失。
第二,中国的药店寄生医院周边现象十分普遍,这些药店经常采取非正常竞争手段吸引医院患者的处方,医院为了生存,自然会寻求应对之策,客观上助长的天书处方的泛滥。
第三,有些药店为节省人力成本,聘请的药师只是过挂名,上级监督部门来检查的时候应付一下,平时往往没有药师驻店。那些未受过系统药学训练的店员看不懂医生处方是很自然的。店员看不懂处方内容,患者肯定着急,按照常人的社会归因结果,自然把帐算到医生的头上。这时医生也只是代人受过了。
第四,在中国的医院普遍开设药房、药店泛滥、执业药师不足的社会环境下,药店应该限定为只能出售非处方药和口服的保健食品,没有必要也不应该出售处方药。前些年曾试行医药分开,医院药房由药业部门设立,这本来是解决医药矛盾好的举措,但由于各方利益纠结,很难推广。药允许出售处方药,同时规定医院必须允许患者拿走处方,本质上是对医院医生资源的公然掠夺,严重损害医院的人力成本,是严重不公平的行业竞争行为。而国家对医院的政策仍然是以药养医。这样的规则可能是产生天书处方的社会根源。
“天书处方”现象成社会热点反映了公民权利意识的增强。医疗卫生的主体是公益为主导,既然是公益性的,百姓自然会重视。天书处方不仅仅是关乎患者个人的知情权利,更是反映医生群体不尊重公民权利的社会现象。天书处方反映公民权利似乎又有点小题大作。这是中国作为政治大国,为维持社会的政治稳定,公民把权利意识转移和投射到具体社会生活层面上的反映。
“天书处方”现象不管有多少客观原因,但都不应成为存在的理由,做为医院和医生,我们应该向患者表达无条件的尊重,克服处方规范书写的困难,天书处方在今天来说是个容易解决的问题,只要医院普遍实行的电子病历系统,因字迹潦草的天价处方也就从此绝迹,但真正要让患者和百姓看懂处方,相应的政策和行业规则要以人为本,着眼于患者,不能只考虑部门与行业自身的方便与利益。
从“处方像天书”成社会热点看当前恢复对医生的理解与尊重的重要性,如果整个社会都不相信和理解医生了,首先损害的是患者的安全感,那样对患者的健康有好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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