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中南医生的《唤醒医疗》

　　最近通过朋友介绍，认识了《唤醒医疗》这本书的作者张中南医生。张医生是一位骨外科医生，在美国学习工作多年后，回国工作已有20年了。他与几十家公立和民营医院合作，帮助医院迅速提高了医疗、管理水平和运营效率，获得了医护人员和病人的欢迎和爱戴。

张中南医生与蔡江南教授一起

　　我突然发现自己几年前就得到了《唤醒医疗》这本书，但却一直没有看过。最近读了这本书，深深吸引了我。“唤醒医疗”的核心思想就是以人为本，特别是以病人为中心，这实际上就是回归医疗的本质。

　　《唤醒医疗》一书里有大量生动的案例和故事，说明了以病人为本的具体体现，就是围绕病人的诊断治疗，将医疗、护理、康复、后勤管理形成一个互相联系配合的系统。

　　张医生从事的主要是关节置换手术，他强调了外科医生手术的水平对于整个手术成功的影响只占了一个部分，有时甚至不是最重要的部分。术后镇痛、病人及时下地锻炼、康复的跟进、护理人员的观察护理、药师用药指导、后勤保障，这一系列的环节都会对手术质量和病人恢复的结果带来重要影响。

　　张医生举的一个最典型例子是，一个病人成功进行了关节置换手术后，当他晚上下班前去这个病人床前探望时，家属反映病人很好，安静地睡着了。张医生去触摸病人，发现病人已经没有生命指症，紧急切开静脉，血已经不流了。在采取紧急抢救措施后，才保住了生命。

　　之后，在张医生合作的医院里，由专业护士照顾病人，不再让家属和护工担任护理陪同。这样保证了病人病情变化可以及时得到发现和治疗，极大减少和避免了护理事故，提高了手术成功率。

　　为什么我们的医疗长期深睡不醒？

　　经过改革开放近40年的发展，各行各业都发生了巨大变化，从卖方市场转变为买方市场，从大门朝南坐到以顾客为中心，消费者的体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医疗行业始终是一个例外，病人体验、服务质量始终难以发生根本变化。

　　病人怕看病、怕进医院、怕与医生护士打交道。我们的医疗质量状况目前是一个巨大的黑箱，没人掌握确切的数据。而这一切的责任主要并不在于医护人员和医院管理者本身。医疗质量和病人满意度的提高，仅靠几个专家无法解决，需要整个医院中各个环节形成一个以病人为中心的系统，而不是围绕上级领导的考评指标转。

　　类似的情况也存在于教育行业。教育应当以学生为中心，教学质量是一个学校最重要的生命。但是，我在体制内大学工作的经验告诉我，那里一切围绕着上级领导下达的考核指标为中心，论文、课题、科研经费、重点学科数量、大牌教授的数量、教师职称等，这些成了工作的中心和指挥棒。

　　没有多少人会重视学生、重视教学质量、重视学生对于教学的评价。教师把教学排在工作的末尾，能推就推，不能推也不会投入主要精力来改进教学质量。在这样的体制里，教授也不是最重要的，而行政人员和行政权力成为最重要的资源，不少教授甚至把担任行政职务看作是重要的追求目标。

　　而我在体制外的中欧国际工商学院，却经历了完全不同的情况。这里没有财政拨款，绝大部分收入来自学生的学费。因此，学生自然成为学校的上帝，教学质量不好，学生就不会来念书，学校自然便无法生存。每门课后学生给教授的评分，成为考核教授的重要内容，教学质量不合格的教师在学校呆不下去。学生不满意时甚至可以罢课，将教授赶下台。而为了提高教学质量，教授本身的质量便成为学校的核心竞争力和最重要的资源。这样学校就会爱惜教授、尊重教授，一切行政和后勤工作都会让教授满意。

　　中欧没有上级行政领导下达的考核指标，市场生存的规律迫使学校并不会以自己的生存为代价，在服务质量上投机取巧、弄虚作假，必须让学生满意，让教授满意，这样学校才可能发展壮大。

　　公立医院头上的“婆婆”需要苏醒过来

　　我国目前的公立医院，尽管在数量上已经少于民营医院，但是其巨大的规模，使得公立医院仍然占有整个医疗服务市场份额的80%以上。与体制内的大学情况类似，这些公立医院的头上存在着指手画脚的“婆婆”。

　　这些医院以上级领导的考核指标为中心：医院等级、科研成果、论文课题数量和经费、重点学科评审、专家的数量、职称评审、政府基建项目大型设备经费投资。只有将婆婆伺候好，医院的资源才能更多，医院管理层才可能得到奖励和重视，而病人的满意度和医疗服务的质量却始终是华丽的装饰，无法真正落实在地上。

　　我们的医改尽管提出要建立公立医院的法人治理结构，但是始终没有被放在重要议程上，始终没有成为公立医院改革的重头戏，根本原因就在于婆婆不愿意失去手中的权力和享有的特权。

　　法人治理结构的改革就是要将医院的人财物交还给医院本身，医院对自己的生存负责，对病人负责。病人不满意就用脚投票，医院就办不下去。为了让病人满意就需要让医生满意，就需要提高医生待遇，使得医生的地位和尊严得到应有保障。

　　现有的上级行政考核体系几乎可以完全取消，而让病人的满意度成为最重要、最根本的考核指标。法律法规才是医院需要遵循的规则，而不是上级领导的考核指标。

　　政府直接办的医院数量可以大大减少。除了那些市场和社会无法直接办的医院外，可以让社会化的实行法人治理的非营利医院作为提供医疗服务的主体。政府可以通过购买服务来获得需要的公共卫生和医疗服务。这些医院直接面对市场，自然会以病人为中心，“唤醒医疗”在这些医院成为生存的必然条件。病人满意了，医院的收入才有可能提高，医护人员的收入才有可能提高，医院才有可能得到发展。在这样的条件下，病人的利益与医院本身的利益、与医护人员的利益是完全一致的。

　　张中南医生靠着他的敬业负责，从死亡边缘唤醒了病人，他通过咨询指导唤醒了一些医院。然而他20年来的孤军奋战，就像唐吉珂的风车，难以撼动公立医院的庞大阵营。“婆婆”的指挥棒使得医疗放弃了以病人为中心，使得医院的利益与病人的利益分裂，使得医疗服务长期沉睡不醒。所以，“唤醒医疗”首先需要唤醒管理医疗的“婆婆”。